有一個比喻,也許可以讓主人更明白何時才是合適的善終時間。以女性生產來比喻,嬰兒的出生好比寵物死亡的那一刻。一樣必定會發生,一樣無法準確預測時間點,一樣會有一些前兆,但有人生的快,有人生的慢,無法捉摸。那麼安樂善終,就是生產前的無痛分娩針。

什麼時候適合讓產婦打無痛分娩針?既然無痛分娩的目的,是要讓產婦不要感受到分娩時的強烈陣痛,其實在陣痛發生之前就施打,是最好的時間。

在這樣的比喻下,我們有時候聽到主人決定善終的時間點,對我們來說會顯得十分突兀。換成是生產來說,聽起來像是這樣。(以下這些對話,可以將主人比擬成產婦的家人。產婦本人則是寵物,而且是沒有決定權的狀態。)

先生的媽媽:「我想要等孩子的爸爸來,再讓媽媽打無痛分娩。他出差還在外地,很快就回來了。醫師,小孩應該不會這麼快出生吧?」(產婦本人無助的繼續忍耐陣痛,也可能等不到家人就要生了)

產婦的媽媽:「我要等到小孩快出生,開五指的時候,再打無痛分娩。」(產婦本人已經痛到嘶吼)

產婦的老公:「我跟我太太最熟,我自己觀察看看什麼時候會生再來打無痛!」(婦產科醫師才剛解說完現在就要打無痛了,非常無奈)

就好像有人堅持不打無痛分娩針一樣,也有很多主人會認為寵物的離世應該要自然的走完。我尊重這樣的價值觀與決定。但如果您希望寶貝離世的過程可以儘量減少疼痛與不適,看完上面的比喻,對於安樂時間點的選擇,有沒有一些新的想法呢?

最後我再說一個最讓我感到無奈的比喻。

產婦的老公:「我太太看起來陣痛的好痛苦!醫師你可以現在馬上來家裡幫她打無痛嗎?」

為什麼無奈?因為以台灣人類醫療的便利性來說,孕婦突然臨盆,大多都可以立刻找到醫療協助。但是想要請獸醫師到府為寵物善終的話,全台灣有合法公開提供到府善終服務的獸醫師,一隻手內數的完。這些獸醫師平常大多都還有正職的獸醫院職務。而除了我們享家以外,並沒有其他像我們一樣專職提供到府安樂服務的獸醫師。這就好像是臨盆的孕婦,居住在深山裡,而距離最近的婦產科診所要一兩個小時車程,且附近就只有一間診所而已一樣。我想很少人在確定懷孕後,會這樣冒著產婦的生命危險繼續待在深山中吧。

然而,因為台灣人的文化,安樂死或寵物的臨終與死亡,是大部分人平時不會去談論的事情。因此大多時候,與我們聯絡的主人真的像是住在深山中孕婦的家人一樣,會在幾乎沒有預備的狀態下聯絡我們。我在之前分享的文章中提到,不是所有的善終都能平靜安穩,也是因為如此。

比方說,當寶貝因為疾病來到生命末期,正在承受極大痛苦時,常常會發生我們抵達時,寶貝已經瀕臨休克的情形。在這樣的狀態下,我們必須非常小心,因為任何一點點的壓力,都可能讓在最後一刻的寶貝突然開始休克,接著離世。雖然我們很想讓主人能好好慢慢地跟寶貝道別,但在這樣的狀態下,只能盡快完成麻醉藥的注射,讓寶貝趕快休息。這也是我最不希望見到的情形。除了我不能再給主人任何緩緩的空間外,用最快的速度給予寶貝注射麻醉,也僅只能讓他省去最後離世過程中的一點點痛苦。相當於產婦太晚決定打無痛分娩,辛苦的吃了全餐一樣。

在這樣的狀態下離世,距離善終是有一些差距的。

要如何避免太晚決定,導致善終的過程不盡如人意呢?有在關注我們的朋友,也許已經知道妮妮安詳善終的故事(詳情請見前一篇文章)。對我來說,妮妮與主人島輝麻決定善終的過程,真的是楷模等級。不過,能夠這樣順利,其實是九分的理性,與一分的運氣。妮妮在善終的前一晚,整夜都無法入睡。原本也還在觀望的島輝麻聽見妮妮整晚的腳步聲,在早上與伴侶討論過後,很確定的要在當天就讓妮妮接受安樂善終,好好離開。當天我是在早上出診途中,收到島輝麻的來訊,詢問我下午是不是有空能過去。還好當天下午並沒有其他的約診,我可以很快的去拜訪。大部分主人都是當天或前一天才會告知我們,能夠臨時約到我們,其實真的是要靠點運氣。

與一般主人不同的,是島輝麻本身就是「微光湖盼寵物生命藝術」的負責人。微光湖盼專門為主人與寶貝提供離世前後的諮詢、陪伴與身後服務。她們甚至在寵物還健康時,就會簽好生前契約,好好慢慢地預備主人迎接必定來到的死亡。因此島輝麻對於離世的過程非常熟悉。她就好像是孕婦的助產士/心理諮商師,而我們享家就像是婦產科醫師一樣。對於臨終,我們都有非常豐厚的經驗與知識,可以很客觀理性的判斷善終的時間點。然而,大部分主人都是毫無經驗,或是只有幾次寵物離世的經驗。每一種疾病的複雜性,都會讓生活品質的變化難以捉摸。要主人們能像我們獸醫師或妮妮媽媽這樣準確客觀的做出決定,實在是強人所難。

如果您之前曾因太晚決定而讓寶貝多受痛苦,也請不要自責,因為您已經在您的知識範圍內,做出您當下能夠做得最好決定了。但如果您現在身邊還有毛孩陪伴,就不要再當住在深山裡的孕婦了。懷孕還能選擇,死亡可是必定會到來的。提早預備,看看我們享家的文章分享,閱讀張婉柔獸醫師寫的好書「寵物終老前,還能為心愛的牠做什麼 - 末期寵物的心情安寧照護指南」,跟主治醫師早點開始討論善終的可能性。如果一切發生的太突然,也要多聽全台灣寵物善終經驗最多的獸醫師的話(為了讓各位聽話,我只好不要臉的自誇一下,但這也是事實啦)。

如果給無痛分娩的比喻再加一個註解,就是打完無痛分娩以後,我們就要跟產婦永別了。那麼,其實剛剛的幾個比喻,家人的決定就不那麼難了解了。這個決定一加上感性的成分,瞬間變得困難而沉重。我們會盡好獸醫師的責任,如實地評估寶貝的生活品質,給予理性客觀的建議。主人們也要盡可能以九分的理性,一分的感性面對善終的決定。

最後,請也千萬記得,無論最後的決定是什麼,你都已經盡你所能了。如果曾經有太晚決定安樂善終的經驗,可以將他視為一份禮物。下一次家中其他的寶貝,或是親友的寶貝有善終需要時,你就可以更理性的去面對善終的決定,或是幫助到有需要的親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