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前提到在生活品質評估的七個項目中、第二難評估的項目就是寵物的疼痛感了。而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,就是最難評估的項目 - 主人的身心壓力了。

在我一開始使用Dr. Villalobos設計的生活品質評估表時,我就乖乖得照著使用說明的問法來詢問主人:「請問您覺得在最近這一週的時間內、有幾天是您覺得好的日子、幾天是您覺得不好過的日子呢?」很快的,我便發現這樣的問法很難讓主人真正了解這個項目的核心意義。我可以想像在美國用英文來詢問主人的時候,他們因為文化的關係,會很容易了解Good day(好的一天)以及Bad day(糟糕的一天)的意義。然而用翻譯過來的中文去問台灣的主人們時,大家都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(但是還是很努力的回答我,謝謝您們)。

慢慢地、我開始試著用不同的方式,嘗試來引導主人說出他們在替寵物決定善終時、心中真實的感覺。近期覺得比較能夠引導主人問法是這樣的;我將這一題分成兩部分來詢問,第一部分、是主人在照顧寵物時、時間上的付出以及體力上的影響。心愛的寵物生病時,主人必然會花費較多的時間來照顧寵物。也有一些時候主人的體力也會受到影響、例如需要常常替大型癱瘓的狗兒翻身、撐起他們的身體讓他們如廁;或是因為擔心貓咪半夜不舒服、主人需要時常起床觀察而睡不好。第二部分、則是主人對於寵物生病而感到的心理壓力與情緒,這一點就有賴主人真實的說出心中的感受了。

然而,有些時候主人也未必能夠真實的說出內心話、這時候我就要盡力用上我十分粗淺的心理溝通技巧,例如專心聆聽、眼神專注、表現出認真但不過度帶有威脅性的肢體語言、在適當的時候鼓勵主人繼續說、或是替主人做一點重點摘要、複述一次他所描述的感受。列了以上那麼多的溝通技巧,但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夠成功的引導主人。

例如有兩個以上的照顧者一同在場的時候,主人之間的關係更會影響到他們表達的方式。有時候爸媽會埋怨孩子都不幫忙照顧寵物、卻不敢在孩子面前說,只能趁孩子去上廁所偷偷告訴我;或是妻子對於善終還不能下決定、但是丈夫已經明白的說出要讓寵物善終的意願了,妻子只能稍微面帶愁容、眉頭深鎖、卻不能明說自己還想再等等;也有主人已經因為照顧生病寶貝讓自己快要累倒了、還是強顏歡笑的說自己還行,但是主人的黑眼圈跟疲憊的面容卻訴說著另一個故事。

也因此,我需要特別觀察一些細微的事情、例如寵物的照顧情形、家中的雜亂程度、以至於家人們之間的互動方式,才能對於真實狀況有一些掌握。真希望我是福爾摩斯/柯南/亞森羅蘋/金田一/阿嘉莎克麗絲汀等等名偵探,可以一秒發現這些細節馬上破案。總而言之,要能夠準確的評估主人的身心壓力,需要同時是個臨床心理師、也是個偵探。而我,只是個獸醫師啊!

不過、練習的次數,決定熟練的程度!隨著每一次引導主人的經驗,慢慢地我也開始可以更深入、而又不加上壓力的帶出主人心裡的真實感受。

主人的身心壓力、可能是對於善終決定最關鍵的問題。在台灣的文化中,我們一直不習慣去探討自己的感受與情緒。因此常常在評估過程中,透過引導,主人心中的情緒也終於有了釋放的時間。我其實很期待進行最後這題的評估。因為有些時候,在主人回答問題的過程中,她/他才能發現自己的真實感受,第一次面對內心真實的自己。對於失去摯愛寵物的悲傷療癒,其實從接納自己感受的當下,就已經開始了。往往在這時,主人都會忍不住流下眼淚。別怕,沒有關係的,珍貴的眼淚就是心中情緒的出口。在離別之時,讓自己好好的哭一哭,也回想起寶貝這一生帶來的歡樂與陪伴。也許我們可以在淚中帶點笑,祝福他們這一趟旅程安詳結束、下一趟旅程能美好的出發。

PS: 我知道有些獸醫師們也會關注享家的經驗分享,不過最後這一題的詳細詢問過程恕我不能直接公開。因為有些題目是不能讓主人預先知道的,如此在他們第一次聽到問題時,我才能從主人的反應中得到一些細微但重要的資訊。如果我的獸醫同伴們想知道我是如何詢問與引導主人,可傳送私人訊息問我哦。